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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8月18日 星期日

食育是飲食生活的教育。奶奶。與我。


我的奶奶是民國五年生的,以前的大家閨秀、被綁過小腳,後來不准綁小腳後,才被綁上的裹腳布被拆開,只是被折斷拱起的小腳再怎樣都回不去了,這樣步履蹣跚的腳,帶著兩個孩子一直到民國38年逃難來臺灣,我不忍去回想是多麼地艱辛,也難以想像。奶奶還曾經在村裡幫人洗衣服、開過麵店,維持著一家的開銷,可能也是因為這樣,爸爸和兩個伯父都能夠燒上一手好菜。



小時候天天陪在奶奶身邊,奶奶的鞋子都得自己做,市面上買不到三角形的鞋子,我看她自己納鞋底,一層一層地上漿、鋪在木板上曬乾,再一層一層地組合在一起。奶奶作自己的鞋、也做我的鞋,陪在奶奶身邊的重要任務是幫她念國語日報上的大字和幫她穿針引線。

下午時候奶奶會做簡單的點心,有時候是麵疙瘩、有時候是炸繖子。炸繖子也是一種麵粉製品,一張麵皮頭尾不切斷,像欄杆一般劃開再轉一圈,下鍋油炸,酥酥脆脆的口感,是童年時候重要的零食。

後來我上幼稚園,奶奶的身體越來越不好,爸媽不時地會帶奶奶上醫院,忙碌的媽媽白天要上班、晚上要忙家務,有時候會忘記幫我洗制服、上學沒有襪子穿。我想幫媽媽的忙,大班的時候便拿把椅子站在水槽前淘米煮飯,大同電鍋的一杯米一杯水、外鍋一格水的比例,我六歲就會了。

小學之後的暑假都是和奶奶在家相互為伴,早上媽媽上班前留了錢給我,讓我去給奶奶買早餐。我騎著小單車在村裡穿梭著,買熱豆漿和包子、水煎包、鍋貼還是燒餅油條,有時還會吃涼麵。我很小就會做分量評估,我知道五塊錢一大包的豆漿奶奶喝不完,我就會自動改買三塊錢一包;我怕奶奶吃三個包子太撐不舒服,就改買兩個包子,省下的錢留給媽媽,媽媽會讓我存在書桌前的筆筒,等貸款還是學費付不出來的時候再統統掏出來。

奶奶有時候會想家、想過世的爺爺,鬧起脾氣來,爸爸會帶著我們一家去台南遠東百貨樓上的鑽石樓吃飲茶,小推車上堆滿了蒸籠、冒著蒸汽在桌與桌之間穿梭,鳳爪、燒賣、珍珠丸子,爸爸還會讓我自己喝一碗蟹肉玉米濃湯。吃完養茶,奶奶的脾氣會好上一陣子。

中年級之後放學回家,我會看一下家裡冰箱有沒有菜,如果太空,我會拿著存來的錢,去路口的黃昏市集買一把湯匙菜(青江菜)或是波菜、兩根玉米,或是一顆白花菜。我愛吃玉米炒蛋,所以我總是跟賣菜阿姨說,玉米要削,阿姨便會用鐮刀快速地幫我削好,等到五點媽媽騎著『良伴五十』摩托車下班回來,我就會直接點菜,明天的便當裡就會有我喜歡的菜色。

小學六年級時候的畢業大露營得自己燒菜,老師事先公布了哪些食材,我記得有一條吳郭魚。糖醋魚是爸爸正式教我的第一道菜色。以前沒有不沾鍋,只有中式炒鍋的年代,把魚煎得漂亮是功夫,爸爸跟我說,鍋燒熱之前,先用兩個薑片抹鍋,抹了一道之後再放油把薑片煎香,最後放魚乾煎。調味料是醬油、米酒、糖、和醋,露營時候沒有米酒,用薑片去腥、醬汁把魚燒入味就很下飯,我記得那天魚皮還是煎破了,但是魚很快就被同學分食乾淨,我猜,應該是好吃的。

奶奶在我六年級的時候過世了,她那時候肝硬化,醫師囑咐不能吃太多蛋,她在普通病房的那幾天,她想吃白煮蛋,我收進抽屜裡不給她吃,擺在抽屜忘了後來招來果蠅。那顆白煮蛋是我對奶奶最大的遺憾。

現在我當了妻子和母親,先生的褲腳掉線了、扣子掉了、每學年孩子制服上的名牌、或是幼稚園萬聖節的服裝、包包,我都自己來。我並沒有特別賢慧,我只是在重溫童年時候和奶奶相互為伴的時光。

我在醫院的護理之家工作時,為爺爺奶奶們張羅吃食,每週的快樂餐會有麵線、米粉湯等輪替著,外省籍的爺爺奶奶們吃不慣台式小吃,我就讓廚房幫他們做麵疙瘩或是肉絲炒餅,不是我特別體貼,我只是記得奶奶當年也喜歡。

我後來對肝硬化的病人特別寬容,失去食慾的他們,我總是讓他們想吃什麼就吃什麼。一湯匙冰淇淋、兩口雞湯、甚至一口醬瓜配稀飯,只要病人願意,我都讓他們吃。再怎麼吃,都不會超過飲食的限制的。

我很會煎鍋貼和做蛋餅,這些是童年時候站在早餐店為奶奶等待鍋貼時候學會的。現在我的餐桌很常出現菠菜和青江菜,玉米炒蛋孩子們也愛吃,有時煮魚煮到黔驢技窮,糖醋魚有時會演化成白酒檸檬水煮魚或是果茶檸檬燒魚。我盡可能地記住童年時候的味道,然後轉化成餐桌上的菜餚。

這幾年大家問我,老師,什麼是『食育』,我覺得食育就是『飲食生活的教育』,那不是從課本、從圖片或是課堂上的講述而來,那是日日餐餐的累積,是恆久的記憶,那怕真的遇到失智的那天都不會忘記。

《白酒檸檬水煮魚》
1、魚排切刀紋、沾薄麵粉、皮煎黃再翻面
2、甜白酒200cc、檸檬汁50cc、水150cc、糖一小匙、義式香料鹽一小匙(可自行試味道到自己喜歡的酸甜度)
3、淋在魚上,燒開後下蔥段轉小火到收汁即可。

《果茶檸檬燒魚》
1、魚排切刀紋、沾薄麵粉、皮煎黃再翻面
2、水蜜桃果茶150cc、檸檬汁50cc、水150cc、高粱酒一湯匙、糖一小匙、鹽一小匙(可自行試味道到自己喜歡的酸甜度)
3、淋在魚上,燒開後下蔥段轉小火到收汁即可。